对话焦雄屏：今天我们为什么要学习华语经典电影
- 2022-04-30
文 | 刘南豆 三喜
编辑 | 张友发
来源：毒眸（ID：DomoreDumou）
焦雄屏最近在忙着研究拉丁美洲的电影，原因是“别的电影的资料都很全，我看了也很多，但突然发现世界上有一个地区的电影是我几乎都还不了解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言语间夹杂着兴奋。
焦雄屏一谈起电影，还是有着花不完的精神。这就像是她这一生为华语电影奔走的缩影一般——年轻时，从美国回到台湾教书，开始将华语影人的作品推向世界，后来成为青年导演的监制和各类电影节的评审，焦雄屏从未停下脚步。
在她看来，电影相关的工作不止给自己带来快乐，也有一份在与时代的相互推演中获得的使命感，这些共同构成了她经久不衰的热情。
除了热情，焦雄屏也是克制而冷静的。不论再忙，她仍然没有丢下自己教书的任务，在面对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和华语电影最前沿的新生力量保持交流。她发现，现在的华语电影人太爱“追新”，反倒丢失了对“经典”的重视。
在这个疫情正改造着电影运行逻辑的变革时期，焦雄屏觉得，是时候再出来强调“经典”的意义了。
“追新”不如反求“经典”
最近电影圈里最“时兴”的话题人物，自然是刚刚获得了奥斯卡的日本导演滨口龙介。但在焦雄屏的眼中，没有哪种兴起的潮流背后，不含有深厚的文化基因打底。
“像滨口龙介，他有村上春树的几篇作品，也有和黑泽清等大师合作，这些都是他的文化基因，每个成功的电影人都是从自身的文化基因中提取养分，才能给创作真正带来启发。”
可惜的是，在焦雄屏接触到的年轻一代创作者中，不少人总是喜欢追时髦、人云亦云，反而对来自文化基因中的经典知之甚少，“我常觉得年轻的创作者很容易对一些新的时髦的电影，发出过誉的声音，同时对一些老的经典过于低估。而且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结果他们看片量最少，动辄表示对黑白片不感兴趣，看不懂。”
这在她接触过的国外电影爱好者中间是不可思议的。“我到世界上很多地方去的时候，一谈到一些老电影，大家就会立刻变成好朋友。因为大家心中有一些共同的信仰，大家知道经典所代表的价值。”
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焦雄屏认为有必要重拾对经典的重视，就像在过去华语电影发展史上她做的那些工作一样。
上世纪80年代中，焦雄屏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回到台湾，在大学教书，当时华语世界的电影教育几乎还是一片空白，于是她开始从头翻译教材，并在报章杂志发表各种电影言论，针砭电影政策，推动台湾新电影观念，拉拔侯孝贤、张毅，以及她的学生蔡明亮导演。她帮助这些导演将影片推送至国外的电影节，帮助有着文化背景差异的外国评审读懂华语电影。
进入新世纪，她进一步推动更新一波新导演和新美学的崛起。筹措中外资金帮助王小帅、易智言、郑芬芬这一批新的导演，为投资人和有才华的创作者拉了一座桥。直至内地电影市场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影展、创投等活动遍地开花，她又成为了新时代年轻创作者的引路人。
2000年《卧虎藏龙》戛纳首映庆功宴，焦雄屏（右一）与李安等主创合影
时代的轨迹总在影响焦雄屏的选择，反过来，她也顺着时代脉络帮助车轮往前推进。在内地电影市场短短十数年间快速发展至如今的规模后，时代又对电影人和观众提出了新要求：只有重新重视经典的意义，才能突破现有华语电影艺术的桎梏。焦雄屏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又决定再推一把。
由焦雄屏、周黎明、梅雪风、严蓬主讲的《知识大师课·电影篇》目前已经在腾讯视频知识频道上线，焦雄屏主讲的课程名为《十大经典华语电影》。她希望，通过这十部精挑细选的华语影史“经典”，能让大众重新找回自己的文化基因。
“十大经典”的意义
2021年，焦雄屏曾受邀到捷克讲授华语电影。
该如何在捷克推广华语电影？对于未来可能的授课方式，当时焦雄屏总结经验，有了新的构想，她意识到，尽管上课的学生都是来自各国的知识精英，对华语电影很有兴趣，可他们并不熟悉华语电影。若是总按惯例直接讲授影史，恐怕初学者们接受起来有一定门槛，不如先直接给他们看一两部经典片，引起大家的兴趣。
虽然因为疫情原因，这次行程暂时搁置。但帮助观众通过经典电影建立起对电影美学的认知，为大家了解电影背后的历史和文化开辟新路径，成为焦雄屏此次讲授《十大经典华语电影》大师课的初衷。
电影是受众广泛、高度工业化的文化产品，电影产业的发达程度关系着国家文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早就在各国拥有大量拥趸的好莱坞电影、近年来频繁破圈的韩国电影，正是美国和韩国最重要的文化竞争力之一。
电影中的场所、人物状态、美学、故事、价值观，也能生动地展现一个民族的历史与现状。中国观众就通过2016年的爆款电影《摔跤吧！爸爸》迅速看到了印度的制度、文化和普通人生活状况。
经典的华语电影也该有此功效。在焦雄屏眼中，当代经典的华语电影在百年之后，应如李杜诗词一样，是珍贵的文化遗产，被一代代华人铭记于心，成为文化基因的一部分，“就像意大利人为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自豪，法国人以自己的电影文化为荣。”
经典电影不仅能帮助我们理解历史，也能帮助电影行业走向未来。
焦雄屏认为，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爱看电影的民族之一，《长津湖》《战狼2》《你好，李焕英》等影片五十多亿的票房体量足够说明问题。而饭店、按摩店等其他消费场所里总在播放电影，宅家的人喜欢用手机、平板看电影，也表明在走进电影院的人群之外，还有着庞大的观众群体通过其他途径获取感兴趣的电影内容，这与她在美国、法国观察到的当地人的习惯截然不同。
这对于从业者来说，大概是个振奋人心的视角，如何培养起大家进电影院的观影习惯，提高观众的审美，是华语电影从疫情中复苏，并继续做大做强要解决的问题。
已经投身于电影教育事业数十年的焦雄屏，希望通过《十大经典华语电影》带领大家领略经典华语电影的魅力，为普通观众打开一扇易于理解电影之美的窗口，让大家了解一部电影之所以能在中国或国际上画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原因，为影迷以及专业人士提供一个解读这部影片的崭新层次，甚至为创作者们开辟一条从经典中汲取养分的新思路。
基于这些考量，在《发刊词》一期中，她提到了自己的选片原则，这些电影有些“曾经探索电影语言的先锋”，有些“承载了历史或时代的记忆”，有些“拓展过我们的思想或者是哲学向度”，还有些是华语电影“行走世界的名片”。具有高度的艺术价值并非它们入选片单的唯一标准，导演的代表性、电影产生的历史背景同样丰富了“十大”的维度。
在第一期课程中，她介绍了曾经在2001年荣获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卧虎藏龙》。电影把中国武术中令人心驰神往的飞檐走壁、凌波虚度、点穴等绝世神功生动地呈现在世界观众的眼前，借着电影的名气，宏村、武当山等旅游景点也收获了新的关注度。
这部由世界级的制作团队、公关团队和明星演员打造的成功范本，以1700万美元的制作成本狂揽2.3亿美元的收入，在艺术和商业层面都获得了巨大成功，当之无愧该成为观众们学习的经典案例。
英年早逝的功夫巨星李小龙，对于华语乃至世界影坛，究竟意味着什么？王家卫电影中暧昧、含蓄的东方浪漫何以如此动人，他又为何成为享誉世界的大师？台湾导演侯孝贤的金狮奖作品《悲情城市》中所描绘的时代阵痛对当下有何启示？观众该如何从陈凯歌导演的金棕榈影片《霸王别姬》中解读历史与人性？
《十大经典华语电影》将会回答这些问题，但焦雄屏希望告诉观众远远不止这些。
“可能我们不能太吹牛，说这10集节目的讨论一定会帮大家做到什么……但观众看完以后至少能知道这些都是将来会传世的作品，这几部都是外国人认识你的电影，是可以重复看，每次看完都会有不同领悟的电影，”焦雄屏说。
不为功利而知识付费
和焦雄屏想的一样，“知识”对于用户的意义，可能早已不是掌握某一项具体的工具、获取某种功利化的技巧，而是作为人类需要具备的基本审美素养，或是作为本民族的人类需要知晓的文化名片。“知识”不再“功利”。
在知识类视频刚刚兴起的时期，为了职场晋升或学习专业技能是用户的主流诉求，因此市面上大量的课程过度聚焦于内容的实用性。但随着市场规模的不断扩张，行业走进下半场，用户的诉求在变得更多样化、精细化，人们开始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审美追求而学习。
腾讯视频知识频道的《知识大师课》系列，是走向下半场的一个典型。除了本次上线的电影篇之外，《知识大师课》系列后续还将推出文学篇、历史篇、科幻篇等课程。这些内容脱离了以往的实用主义框架，而是服务于用户更上层的需求。
而对于腾讯视频这一综合视频平台来说，知识类内容是平台会员生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从渠道迈向品牌的过程中，平台需要在细分领域储备头部优质内容，才能进一步增强用户粘性，让用户“在一个平台上满足所有”。
反过来，对于知识类视频来说，大众化的综合视频平台是将其和更广泛的增量群体链接的最佳方式。受众不再被要求主动地意识并检索相关课程，而是可以在日常的娱乐生活中被动发现文化素养提升的机会和需求。
尤其是，在文化艺术领域中，业内大师授课是链接普通观众与艺术的最好方式。因为它不是职场技巧，谁都能教，教了都实用。在艺术作品面前，人人都有鉴赏它的眼睛，但只有大师可以提供令人耳目一新的视角与思路。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通过大众化的线上平台推出知识课程，是让普罗大众直面业内大师的最佳机会。在全民宅家配合防疫，线下和户外活动减少的当下，这是富有积极社会意义的尝试。
或许，只有在大师们的娓娓道来之中，“经典”才不会失去它该有的光芒，人们才能从中感受到一份流淌在血脉里的文化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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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焦雄屏 | 华语经典电影
